Ashes

 

【楼诚】卷耳

迟到的生贺,就算是时差党吧。给我亲爱的 @cherry 

希望你夜夜美梦,美梦成真~

#现代au




单车道的六号公路,路面状况还算不错,两侧是无边无际的森林和田野。

 

明楼尽力伸展双腿,依然有些委屈。他把墨镜推上额头,皱眉研究地图。

 

“一公里右拐有个湖,想不想去看?”

 

“有多大?”

 

“地图上看得见。”

 

明诚扫一眼手机屏幕,抬眼看了下路,猛地一个右转,后轮扫出一溜看不见的沙尘。

 

“嘿,你拐早了!”明楼拽住安全带,盯着蓝色箭头抗议。

 

“乡下信号不好,GPS有延迟的,大哥,”明诚的声音随着石子土路颠簸,“这时候就要靠方位感了。”

 

秋季第一天,明楼直接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。明诚的office-mate是一个湖南女生,正叼着薯片跑模型,转过椅子促狭地给他使眼色。明诚脸有点红,心里却酸软。

 

明楼这一个月来都在上海,亲自出马和一个难缠的大客户谈判,记得昨晚才收到大功告成的简讯,而十五个小时内跨越了半个地球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
 

“大……先生,您怎么来了?”

 

“你暑假不回家?不放假?”明楼靠着门框,不理会明诚尴尬的笑,一眼看到座位旁的睡袋,“每天就睡在办公室?洗澡呢?有按时吃饭吗?怎么瘦了这么多?”

 

“刚好赶一个project……”明诚眨眨眼,避重就轻,“大姐呢?明台呢?”

 

“大姐送明台去港大,转道米兰开发布会。她可一直念你……”

 

明楼捏着领子把他揪过去,耸起鼻子嗅嗅颈间,还算合格。

 

“和你老板说一句,你休假了。”

 

“休、休假?”明诚想说PHD是没有假休的,“什么时候?”

 

“现在,立刻,马上。”明楼不容置喙,“我只有三天年假。”

 

于是明Doctor-to-be被钦定陪着明President度迟到的暑假。租车行只剩一辆红色的雪佛兰斯帕可,明楼看到它的表情像吞下一碗苍蝇。

 

“你为什么还没有买车?”

 

“只是觉得并非必需,”明诚已经接了钥匙,开始绕着车勘察,“就我自己而言。”

 

迷你两厢车对两人来讲都过于狭迫。他们中途停在一处镇上,下车时不由自主长出一口气。沿着镇上唯一的主街觅食,两人被拉进最显眼的一家酒馆。

 

“快进来吧,我们有选项丰富的hot meal和不错的冰啤酒。”老板娘头发斑白,有着南欧人的短小精悍和热情难挡。

 

端上沙拉和汤之前,他们已经知道她一家来自希腊,开酒馆开了三十年,不过三年前才搬到这个镇上。老板娘六十九岁,而她的丈夫七十一岁,女儿是教师,儿子是兽医,孩子们总是busy busy busy。

 

“他们永远没时间来店里帮忙,ever,”老板娘做一个强调的手势,“以至于我们不得不退休了,明年吧。”

 

明诚看着她嘟嘟囔囔走去后厨,冲着明楼歪头笑,“明总裁,你什么时候退休呀?”

 

明楼慢条斯理地整理餐巾,虽然并没有布巾,权用一张餐巾纸代替。

 

“你着急了?”

 

“不急,”明诚要了两杯冰水和一支吸管,“您若是天天休假,要叫苦的可是我了。”

 

洋葱汤上来了,明楼小心拨开奶油酥皮。接下来是奶酪肉汁薯条、脆皮鸡肉卷和慢煮牛肉配凯撒沙拉,明诚点了两瓶本地啤酒。

 

“我喜欢那道法式洋葱汤,”明楼擦擦嘴角,对老板娘说,“尤其是奶油酥皮部分。”

 

明诚心想大哥只是喜欢一切奶制品,属猫的。他还挑走了薯条上面的芝士粒,牛肉吃光,沙拉剩下。

 

“啤酒也不错,”明诚喝掉半瓶。

 

“你可不要醉驾。”

 

“大哥是不相信我的酒量,还是不相信我的技术?”

 

明楼有点恼他的意有所指,把剩下一瓶半啤酒灌进自己肚子,和店老板聊了聊古国文化和儿童教育。

 

“你猜这建筑多老?”明诚在研究头顶的梁椽。

 

“七十年,也可能更久,取决于建筑者的经济状况。”

 

“我觉得才没有,最多五十年。”

 

“赌一把?”明楼老神在在。

 

“赌什么?”明诚皱眉,他属于风险规避者,“我可不下什么豪注。”

 

明楼也是,或者说他更情愿做庄,“放心,你输得起。”

 

老板娘也不知道房子的历史,三年前大装时已经老旧不堪,大概同这一整条街一样都是一百到一百三十年前建造。

 

“白灰砂浆砌缝,掺了水泥,看来是个有钱人家。”明楼扬一扬下巴,像只骄傲的猫,眯起眼睛,像条心怀鬼胎的蛇,“我赢了。”

 

明诚顿时觉得输给大哥也没什么。他豪放派地耸耸肩。

 

“任君发落。”

 

猫咪缩起爪子,毒蛇收回信子。“先欠着吧。”

 

威廉湖隐藏在曲折土路和层层果木林后,他们停在岸边,湖水清澈如一面透绿的玻璃。明楼挑一把木椅坐下。

 

“家园也可以是这里吗?”明诚在研究对岸掩映林中的度假小屋。

 

“我心安处。”明楼倒是很安在椅子上,懒洋洋地晒太阳舔爪子。

 

明诚于是倚在扶手上,轻轻搔一搔他的下巴。明楼自然而然伸出一只胳膊从后面揽住他,让他靠得更舒服些。

 

然后明楼侧了脑袋搁浅在明诚腰腹,听到血液和着情意在腹腔静默流淌。

 

他们消磨掉太多时光,以至于重新上路时天色已近黄昏。飞速后退的方形田块上有牛群在休憩,牧草被推成草卷等待运进仓房,农家院舍前开满色调鲜艳的花草。

 

租住的民宿在一个两万人口小城里,一户人家后院的木屋。房东是个梳着朋克发型又格外体贴的姑娘,给他们准备了咖啡粉、水果茶和形形色色的导游手册。

 

“今年国家公园免费,人太多了,停车都要限时。”然后告诫他们一定要早起。

 

后来他们并肩沿着河岸散步。河水穿流城市而过,汇入庞大的湖泊。河水和湖水的交汇处清晰如楚河汉界,一侧是轻盈的绿,一侧是深沉的蓝。海鸥在天际逡巡,河面上浮着成群的鸭子。

 

不知不觉便走得远了,回程时已然天黑。

 

“这么晚,恐怕只剩比萨店还在营业。”明楼抱怨。

 

“不如去吃寿司吧,我查到一家Asian food任食。”明诚喜欢自助餐,食物质素过关即可。

 

明楼挑剔,然而他更抵触快餐又不得不对空空如也的胃妥协。

 

刺身看来还算令人满意,三文鱼腩纹理诱人,吞拿鱼和剑鱼也很新鲜。明楼吃了一半生鱼片,牛油果沙拉和天妇罗,明诚解决剩下的小菜和炒面。

 

结账时明诚从收银台拿了两颗陈皮糖,走出店门明楼站在街边等他。街灯闪闪烁烁,等待者的眉眼明明暗暗。

 

明诚剥开糖纸,把蜜色糖球推入对方双唇,作为对耐心的奖赏。明楼带着餮足和柔情勾住他的手指。

 

大约是因长途驾驶而疲累,那晚明诚入睡得很快,半张脸埋进枕头,小臂沉沉地搭在明楼腰上。明楼在旅途中睡得太多,夜里反而清醒,不着边际地想着应该把额外那张沙发床也弄乱一些,或者干脆自己躺过去。但他不想起身,共享的被衾和体温牢牢缚住了他。

 

上一次和阿诚同床共枕是什么时候?他偷偷描摹那副因成长和分离而变得熟悉又陌生的骨肉,一种隐秘的新鲜刺激。明楼梦到了小小只的明诚,被他捧在手心,含入唇舌,依然逃不开被名为忧惧的暗影没顶。

 

翌日于落差二十米的悬崖绝壁,朔风扑面,而脚下湖水拍碎在石块上,明楼会再次记起这种颤栗。

 

“……哥,大哥。”明诚摇醒他,“你做梦了?”

 

明楼有些发怔,“我说梦话了?”

 

“是啊,”明诚摸到他手心的冷汗,“在叫我的名字。”

 

梦和梦话的阴影持续到路上,明楼恹恹,上车又接到纽约经理人的电话,关于最近股市动荡不堪进行争论。明诚倒是养足了精神,车开得利落又稳当,还能时不时分心瞅一眼身边人。

 

“现在并不是平仓的好时机。我等得起。”

 

“这就是我的决策。现在,除非总统被弹劾或者朝鲜炸了首尔,否则不要再来打扰我休假。”

 

他挂断电话时车子已经拐进国家公园,车道蜿蜒,两侧森林苍翠幽谧,一层层向他们压近,又如潮水般退散。

 

劳动节长周末刚刚过去,旺季业已随之结束。入口的女孩直接把停车单递给他们,大拇指向着身后,“Enjoy your day, guys."

 

停车场空落落。明诚打开后备箱拿矿泉水,明楼站在布告牌前研究园区地图。

 

“Hard、Moderate、Easy三条步行线路。”

 

明诚看看明楼的休闲皮鞋和腰围,明楼看看明诚的背包和细腿。他们选择中间那条trail,路面铺了碎木,刚刚下过雨,踩上去很有弹性。森林中主要是松柏,夹杂白桦、杨树以及低矮灌木。土壤是肥沃浓稠的黝黑,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和泥土清香。

 

明楼几个深呼吸。

 

“这个国家最好便是自然环境,舒心怡情,与世无争。”

 

前后游人大多拖家带口,蹦蹦跳跳的小娃娃和撒欢的狗,推着婴儿车的母亲和背着保姆包的父亲。或者double dating的年轻人,穿着同样配色运动装紧紧拉着手。或者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们,互相比较着谁腿脚更矫健。

 

而他们却有些微妙,似乎介于家人、情侣、朋友和老夫老妻的模糊交界,也不沉默也不嬉闹,又是默契又是疏离。似乎在天南海北闲扯,又似乎在交换心照不宣的暗语。

 

一个三四岁的小丫头趴在爸爸肩头,左手举着蛋筒,右手拿着餐巾纸津津有味地啃,目不转睛地观察这两个漂亮叔叔。

 

“多可爱的小姑娘。”明诚做了个鬼脸,逗得小孩咯咯笑,从爸爸怀里挣开,哒哒哒跑过来。

 

“Yummy!”她举起餐巾纸向明诚献宝。

 

明诚有点哭笑不得,还是接过沾满口水和冰淇淋的半截纸。小女孩的年轻父母连忙跑来道歉。

 

“Napkins are not food, Claire!”

 

那对父母把纸巾拿走丢掉,Claire委委屈屈地啃蛋筒,关注点却转移到了看起来凶巴巴的明楼身上。明楼本来拉着脸,却架不住天真大眼睛的攻势,还是暴露了温柔表情。

 

明诚觉得恍惚。Claire被父母牵走,还依依不舍地和他们挥手。明楼向她告别,自己都没察觉嘴角有了笑意。回过神发现明诚在看他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

 

“只是有点怀念,”明诚摸摸鼻头,“我小时候大哥就是这样,这些年都不肯轻易露出来。”

 

明楼呛咳一声,“你小时候……还要可爱一些。”

 

在穿越森林之旅后,trail开始起伏,路面也变成了难走的石头,不远处路的尽头却浮现大湖的水平线,天水一色如同画卷徐徐展开。

 

及近,植被消失,只余荒芜坚硬的石块,垒砌成一望无际的湖岸。广袤的湖水清澈如透明玻璃,能一眼望见水下青石上暗黄水草那些毛茸茸枝条。

 

阳光酷烈,而夹带湿气的风更劲。游人多了起来,他们踩着石块向人群聚集处走去。

 

那是一处直上直下的峭壁,风声呼啸,浪涛翻涌,身后是幽深森林,极目是海一样的无垠湖面,浪花翻涌出雪白鳞片。

 

他们并肩站着,明诚有一点晕眩,明楼抓住了他的手。

 

“感觉我要跳下去了。你会怎么办?”

 

“I'd follow you.”

 

“那不如一起。”

 

当然他们并没有真的把自己变成一段奇闻,而是从另一边下到湖岸。湖水被烤得暖烘烘,有年轻男孩女孩穿了泳衣玩水。

 

明楼脖颈手背都被晒得发红,眼睛里却流出一点跃跃欲试。不过他还是乖乖跟着明诚穿过另一条路线回到车上。

 

“我饿了。”早餐只肯喝咖啡的明楼宣布。

 

“中午去吃local fav吧。”明诚把车拐回六号公路,继续向北,“我有一处推荐。”

 

于是正午他们坐在半岛尖端一家餐厅的露天长条桌边,几十米外是轮渡码头,他们的船将在一个小时后出发。

 

穿水手服带单眼罩的老板拿来菜单。

 

“两份Whitefish and chips,two-piece。”

 

炸鱼用湖中特产的白鲑鱼,肉质较海鱼细腻,也没有河鱼的腥味。去骨切片裹上一层蛋奶面糊高火油炸,沾蒜味塔塔酱吃,酥脆香嫩,热气腾腾。两大块鱼肉下铺满炸薯条,泛起诱人的金黄色和油脂香气。

 

明楼貌似对白鱼的口感和火候十分满意,甚至愿意尝一尝下面的薯条。

 

看来对鱼的热爱还是超过了对油炸的抵触。

 

两人坐船去湖中的小岛,其实景色单调,只有极干净的湖水、柏树林和石块。页岩被湖水侵蚀形成断崖地貌,徒留两棵石柱突兀地耸立崖边。他们终于得偿所愿,脱了鞋袜,裤脚高高挽起,往湖中巨石涉水而去,互相撩水打闹,直至全身湿透。

 

或者攀着石缝和树根向顶峰爬去,并肩坐在最高的石块上,远眺蜃楼般朦胧的人间。

 

离开前,两人躺在热烘烘的碎石上,烤一烤贴在身上的湿衣。这是一处背风湖岸,只有薄暮夕照温柔地镀上额头。明楼的手轻轻覆上明诚微阖的双眼,感觉两扇睫毛在手心翕动。有些痒,而气氛有些过于融洽美妙,是什么柔滑如银快要从心脏满溢而出。

 

他们在余晖中踏上归途,有私家船向着茫茫天际驶去。

 

“大概有一艘单桅帆船,清晨出海,傍晚返航。带上书和茶,我们便可以在水中央消磨时光。”

 

“大姐和明台可不会喜欢。”

 

“就我们俩。”

 

汽车偏离了观光路线,沿着湖岸向西,停在一处人迹罕至的石滩。落日悬在无遮无拦的水面上如一团火焰,跳动着,眷恋着,滑入蔚蓝深渊。漫天紫红霞光,远处群山氤氲如雾,水鸟在懒散地梳理羽毛。

 

漫长白昼行将就木。

 

而过于短暂的休假也告结束。那个晚上在出租屋的床上,明诚的眼睛在黑暗中晶莹闪烁,璀璨如永夜星辰。明楼的鼻骨起伏如嶙峋峭壁,被月光勾出一半瑰丽。他们贴得极近,近到足以听清彼此失常脉搏,却依旧小心地空出缝隙。呼吸相闻,肌肤相熨,肺腑相亲。

 

“晚安,大哥。”

 

“晚安,阿诚。”

 

安息吧,明朝将要折返现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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