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shes

 

【楼诚】家常

写在前面:

本来是要赶着七夕的,结果连时差后的828都已过去。这些天困在哄熊孩子、同青春期叛逆少年达成犯罪同盟、调解母子战争、和逃出门一圈圈压湖岸的周而复始里。因而起先只是把一些真实的血泪史包裹成糖,最后写成了奇怪的调调。

囿于厨房与爱,有时候还是有道理的。

## ooc,真实事件改编,如有雷同,你也是熊孩子

## 大概其实是亲情向



1. 躲与寻

 

明诚钻进壁橱里,上面是三层被单巾帕,最下面的空间刚刚好足够藏下一个他。

 

黑暗和逼仄给了他一点聊胜于无的安全感。脊背贴在墙上,脚踢到木板,有点冷。

 

“阿诚?”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嗓子,是明楼在找他。

 

明诚咬住自己的手臂,骨头硌牙,但他不敢松嘴,怕泄露哭声。也许是他太瘦了,或者太丑了,或者是个麻烦是个拖累。

 

所以大小姐会对母亲的哭诉心软。所以大小姐让她进门。所以他们也许会把他丢回给她。

 

他的母亲。他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母亲。

 

脚步声渐渐接近,从壁橱门外经过,又渐渐远离。明诚松开一点牙关,结果放一丝哀鸣跑了出来。他受惊一般团紧自己。

 

窄门被拉开了。

 

暖黄色灯光驱散了掩护他的黑暗,明诚的瞳孔瞬间扩大,瞳孔中央留一个蹲下的剪影。瘦削而可靠的肩膀,顽固而优雅的头颈。

 

明楼伏下身,听声音大概忍俊不禁,“原来阿诚在这里呀,找得大哥好苦。”

 

明诚向更深处缩了缩,明楼的手伸进来,勾住他的小手。干燥温暖,强大有力,掌心有一块奶糖。

 

明诚贪恋他的温度和力量,也贪恋香甜的奶味。

 

明楼剥了糖纸,引着他含住糖块,把人一点点抱出来。明诚自觉羞愧恐惧,但躲藏的勇气已经被甜意融化殆尽。他把头埋在明楼一侧颈窝,珍而重之的用舌尖卷着糖块,手指还牢牢勾住明楼衣领,任大哥把自己抱下楼。

 

“可以和大哥聊聊吗?”明楼把小孩子放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,明诚抓着他不放,明楼干脆也坐下,又把他抱回自己腿上。

 

明诚埋在他怀里,听到问话终于忍不住眼泪。

 

明楼的左前襟湿透了,也不在意,只是一下下轻抚明诚的背。太瘦了,这么水灵灵的小孩,身上却只有一把骨头。

 

等明诚平静下来,又不好意思起来,还是拱着不抬头,蚊呐般小声说,“……不要……”

 

明楼把耳朵贴过去,语调轻柔地哄他,“不要什么?”

 

“不要丢开我……”

 

明楼心里绞着疼,又不敢表露出来。他用力按按小孩的后脑,怀抱紧了紧。

 

“大哥需要阿诚永远在身边,好不好?”

 

他最不乐意那个丢字。他说是他需要阿诚。他问好不好。

 

明诚在大哥怀里抬起头,眼睫湿漉漉,眼框红彤彤,眼珠亮晶晶。明楼被他小兔子一样的花脸逗乐了,一手揽着,一手去刮他鼻头。

 

“好不好呀?”

 

“好!”明诚破涕为笑,搂住明楼脖子,在他脸颊重重地亲上一口。明楼笑得更深更柔,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。

 

“一言为定唷!”

 


 

2. 兄与弟

 

一声巨响。

 

明台用力地搡了明诚一把,哭闹着跑上楼去,把自己的房门摔得山响。明诚有些无措,他跟上去,站在明台房间外,不知道怎么办好。

 

明楼从书房出来,看到地上一片狼籍。原本摆在楼梯口的瓷瓶碎了一地。

 

他抬头看到明诚,大概明白了事态,走上楼去。

 

“怎么回事?谁摔碎了瓶子?”

 

“是……是我。”明诚下意识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,小声说。

 

“阿诚,想好了再说,是谁?”明楼语气依然温和,但明诚还是瑟缩了一下。

 

“是我。”声音更小了。

 

明楼叹了口气,控制住揉他头发的冲动,故意板起脸,“去房间思过,今晚不许吃晚饭。”

 

明诚不敢看他,眼眶先红透了。他胡乱点点头转身进屋。

 

张妈在说可以开饭了。明楼等在明台房间外,门从里面打开。明台埋着头站在门口,手指揉搓衣角,“大哥……”

 

“你觉得自己可以吃晚饭吗?”明楼很严厉,很冷漠。

 

衣角被攥的更紧。明台无措地看着明楼。

 

“下午的事情是怎么回事?”

 

明台一下子哭起来,断断续续地招供。明台想搬瓷瓶,明诚劝他,搬不动的当心摔了。明台生气,觉得明诚瞧不起自己。结果失手把瓷瓶摔碎,明台懊恼在明诚面前丢脸,自己跑回屋了。

 

明楼把他赶去给明诚道歉。房门被反锁,明台在门口说了三遍对不起。里面传来一句小声的“没关系”。

 

门还是锁着。

 

明楼让明台下去吃饭,罚他晚上抄写一百遍生字。自己去端来一大碗饭和一盘明诚最爱的红焖羊肉,回来敲门。

 

门开了,明诚转回去坐在椅子上,还是不看他。明楼把饭菜放在小孩面前,然后夹起一块最大的羊肉送到明诚嘴边。

 

明诚在继续生闷气和美味佳肴之间犹豫,最终扒着明楼的手小心翼翼地啃起肉来。

 

明楼坐在一边看小孩狼吞虎咽,说要慢慢嚼。明诚扒着饭,腮帮子鼓鼓,抬头眨着眼睛看他。

 

“吃饭要细嚼慢咽呀,咽下去才好说话的。”

 

明诚有点脸红,等着终于能开口时,脸都要埋进碗里去了。

 

“……不是我……”他细声细气的说。

 

明楼笑着顺他的发丝,似乎有点喜欢孩童发质那种柔软的手感。

 

“哥哥知道,哥哥一直相信不是阿诚。”

 

明诚扔下碗筷一头扎在明楼胸口,小胳膊环住他。明楼干脆把小孩揽进怀里,端起饭菜一勺勺喂他。

 

“但是阿诚如果帮明台遮掩,大哥就只好罚阿诚。明台这么小小年纪,就知道有你帮他顶罪。大哥对你严厉,只有这样明台才知道羞愧,才知道自己错了。”

 

“虽然阿诚是哥哥,应该让着弟弟、保护弟弟,但是谦让和保护不能毫无原则。要是非分明,赏罚有度,不然对明台是有害无益的。”

 

明诚听得认真,几次忘了张嘴吃饭,明楼极有耐心地用勺子蹭他嘴唇。

 

“阿诚来帮助大哥一起教导明台,好不好?”

 

“好!”明诚点头,小脸上全是郑重其事的责任感。

 

“谢谢阿诚,”明楼俯下头用鼻尖蹭蹭明诚的。

 

“好了,现在把最后一块羊肉吃掉,就下去陪大哥吃饭,好不好?大哥要饿死了唷。”

 

 

 

3. 梦与晨

 

明台做噩梦的时候,会推开明镜的房门,进去缩在姐姐床尾。明镜总能察觉到,便把他抱进被子,揽在怀里。

 

明诚羡慕明台。他总是做噩梦,在夜色最深最凉的房间里睁大双眼,惊惧得无法再次入睡。他也想蜷缩在一个床角,等待被一个充满爱怜的怀抱包裹。

 

他总是有点怕明镜的,他畏怕所有成年女性。姐姐这么好,对他这么温柔,他觉得惭愧自责,但仍然压抑不住心结。

 

明诚攥紧怀里的枕头,悄悄下楼。一楼的书房门虚掩着,漏出一线温暖的灯光。明楼还没有睡。

 

明诚的足音近乎无声,但当他停在房门外踌躇,里面还是响起明楼的声音。

 

“阿诚?”

 

明诚只好推开门。他下来得恍惚,忘记穿上拖鞋,此时觉出脚底凉意,脚心脚背互相磨蹭。

 

明楼放下书,去把他抱起来,“做噩梦了?同大哥讲讲?”

 

“我梦到了姆妈……”明诚脸埋在枕头里,枕头垫在明楼肩膀,声音闷闷的。

 

明楼懂了。他先把小孩抱到床上,拧开卧室的台灯。他拿着书靠在床头。

 

“阿诚不怕。睡吧,大哥在呢。”

 

明诚揪着他睡衣一角,很快又陷入酣眠。这一次他睡得安稳,很快便松开了手,姿势也慢慢舒展。小孩子总是睡相恣肆的,大约是在梦中争分夺秒长着身体,胳膊腿总要拼命延展。

 

明楼的书没翻几页,反而观察起睡着的明诚,嘴角笑意自己都没有察觉。门口又传来脚步声,是担忧的明镜。

 

她看见床上的孩子放下心来,“我听到他的房间有动静,似乎出来了,却迟迟不见回去。在你这里就好。”

 

“做了噩梦,”明楼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背,“有我在呢,姐姐放心。快去睡吧。”

 

明镜放心不下,出去前还叮嘱,“帮他压好被子呀。”

 

这晚明诚睡了第一个囫囵觉,甚至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。梦的内容他想不起来,只记得有桂花糕和奶糖的香味。

 

他在清晨的阳光中醒来,明楼还在沉睡。他扒着枕头看了明楼一会,用手轻轻去触碰大哥长长的、绒绒的、微微颤动的睫毛,觉得心里全是欢喜满足。他蹑手蹑脚爬起来,欢快地去洗漱穿衣,跑到厨房帮张妈准备早饭。

 

明诚坐在餐桌边,明镜下楼来,身后跟着还在揉眼睛的明台。她摸摸他的头顶,明诚第一次发现原来姐姐的手这么柔软,还有一点清澈好闻的香气。

 

“早安,大姐。”

 

“早呀,阿诚。”

 

明楼走出房间,明诚听到声音回头,“早安,大哥。”

 

明台也自己坐好,嘟哝着问早。

 

“早呀,”明楼亲亲明诚额头,又去拨明台翘起的额发,被明镜嗔着拍了一下。

 

“睡得香吧?”

 

“嗯!”明诚递给他筷子,“今天的鸡蛋是我做的,大哥快来尝!”

 

炒鸡蛋滑嫩嫩,明楼惯有的起床气烟消云散,“阿诚今晚也和大哥睡,好不好?”

 

明诚忙着啃蟹壳黄,只能拼命点头。明台顾不上咬了一口的美味吐司,也吵着举手表态要陪姐姐睡。明镜明楼被逗得哈哈大笑。

 

暖融融的阳光洒满欢声笑语,镀上独属于温情爱意的灿烂金色。

 

 

 

4. 烟与酒

 

有一段时间,明楼烟抽得很凶。那段时间,他也总是焦躁。

 

他送明台第一天上学,给弟弟系了鞋带。回来的路上拐去烟铺,老板是美国人,烟是古巴烟。

 

“上好的哈瓦那雪茄,乌普曼公司的新品,昨晚刚从吴淞码头上岸。”老板大鼻子深眼窝,却说一口地道的上海话。“或者你偏爱快速便捷的卷烟?美国货、英国货,我这里都有。”

 

明楼有一柄石楠根烟斗,在法国时偶尔抽一些丹麦烟丝。现在他毫不挑剔,抽好雪茄,也一包接一包地抽大路货香烟。

 

明台不喜欢他身上的烟草味。明诚注意到,从第二天坚决接手接送明台的任务,从他的中学坐两站电车就是明台读的小学。

 

哥哥穿教会中学的黑色制服,金属扣子纹着校徽和十字架,弟弟穿小学校的格纹背带裤和圆领衬衫。哥哥机警地观察车流,弟弟紧握哥哥的手。

 

明台悄悄跟明诚咬耳朵:大哥抽烟好臭的,我们把他的烟都藏起来吧。

 

明诚斟酌一下,点头,同意行动。他想起来去年读到一本美国杂志上的文章,题目耸人听闻:烟草损害人体健康吗?

 

他们潜入明楼房间,把抽屉里的雪茄和香烟全塞进明台的旧围兜里。明台拿起那柄烟斗,睁大眼睛看那漂亮的木纹。明诚犹豫了一下没有收缴它。

 

他记得明楼抽烟斗时常常陷入沉思,烟雾模糊了虬结的眉峰和锐利的嘴角,使他在朦胧中显得格外温柔美好。

 

他们把缴获的罪恶烟草埋在院子里紫藤花架下,那里是明台的秘密基地。

 

晚上,明诚窝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,一下一下偷瞄坐在书桌后的明楼。明楼拉开抽屉,眉毛高高挑起,抬眼意味深长地看沙发上的小孩。

 

明诚认真看书,不理他的目光。

 

“不喜欢?”明楼坐过来,摸摸他还潮乎乎的发尾。有些长了,该修一修。

 

“我和明台都不。”明诚在书本后面摇头。

 

明楼呼出一口气,似是一声笑,仰头靠着沙发背。几绺额发挣脱发胶垂了下来,搭在半睁半闭的眼皮上,显得疲惫而脆弱。明诚才发觉他喝了酒。

 

明楼饮酒不上头,脸色会愈喝而愈发煞白,旁人往往以为他什么海量上赶着灌他。明诚知道他容易醉,也容易伤胃,三五杯烈酒下肚能吐上个天翻地覆。

 

明诚要去给他弄碗粥吃,被明楼扯住。明楼倒在他腿上,眉头终于松动,“不喜欢……大哥不再了。”

 

明诚嗅到他口腔里混合了烟草和酒精的吐息。明楼枕着他的大腿,明诚轻轻收拢双手,便仿佛已把大哥那颗矜贵高傲、聪明绝顶的头颅从星河时海、宇宙洪荒摘下,囚在了自己怀里。

 

他偷偷勾起嘴角,心情柔软到一塌糊涂。愉悦的清冽夜色里,仿佛连烟草气味都不再那么恼人。

 

 

 

5. 学与游

 

明家先父极重视子女教育。明镜五岁就请女先生来家里教导,六岁送到沪上最好的女校,英法双语教学。明楼更早,开蒙先生是位光绪十八年进士。老先生来时明楼未满四周岁,后来五岁读新式小学,学校念洋术,先生教国学。

 

因而明台四五岁起,明楼便为他启蒙,每日清晨背书,午后练字。明台人小鬼大,读书一事却不敢马虎。

 

及至明诚,明楼却有些犯难。刚来时小孩不到十岁,只识得家人名姓。这还是往年明楼借着明诚帮自己研磨时,写给他的。因而进学校是不行的,明楼乐意自己来教。

 

明诚大约是全天下老师最喜欢的那类学生,自律自觉,极刻苦,爱钻研。明楼教得耐心得法,他学起来颇有些如饥似渴的不要命,半年下来便写得出通顺文章,追上了小学校的课程。

 

有时明楼甚至担心他过于苛求自己,反而变着法地带他出门玩乐。听戏、吃茶、电影、舞会、赛马,然而明诚既不热衷,也不抗拒。反正只看明楼意气风发,他便觉欢喜无匹。

 

到了秋天,明楼牵着明诚的手,走过车水马龙,路经人生百态,迈进学海之门。校门口一株松柏,身披朝阳白露,仿佛少年人金灿灿的未来在蓬勃生长。

 

克服了对明家人的敬畏后,明诚既是陪着明镜逛街闲聊的拎包绅士,也是明台无话不说又爱又怕的同谋大佬。

 

不过他最大的乐事,还是津津有味地啃明楼那些大部头。在一个又一个暖洋洋的午后,明诚靠着绣花软垫蜷在书房沙发上,阳光透过蕾丝纱帘,晒得他有些昏昏欲睡,干脆抬起头望着书桌后的明楼发呆。

 

全神贯注的,谈笑风生的,怅然若失的,忧心忡忡的,丰神隽骨、高情逸态的明楼。

 

“巴黎是个什么样子?”明诚纵容自己沉沦一刻恍惚痴迷。

 

“像千百万个城市一样,像上海一样,有蔷薇般美丽的一面,也有污泥般丑陋的一面。”明楼总是笑着,眼尾一道轻柔的纹。

 

“阿诚想不想去看看?”

 

明诚有个隐秘而浅显的憧憬,长大,十七岁,也许二十岁,和明楼比肩而行,去见识大哥口中眼中心中的世界。然而他处在那种断不会承认心绪的年纪,只把渴望深埋入土。

 

快一些吧,再快一些。

 

明楼启程前,把书房的钥匙郑重其事地交给明诚,“大哥的书就托付给阿诚啦。”

 

明诚点头,忍住眼眶里转圈的泪。

 

“以后家中,阿诚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,要代替大哥保护姐姐和明台,”明楼伸出小指,“我们约定好不好?”

 

“好!”拉勾上吊,拇指盖章。

 

明楼踏上轮船,在甲板栏杆上向送行者挥手。熟悉的面容在晨雾中远去。

 

此去经年,当轮到明诚作为游子,向垂泪的亲人惜别。他拉着明台的手,把长姊和这个家托付给汲汲生长的幼弟。

 

“我会保护好姐姐的。”小小少年的面孔还挂着泪痕,却有种初生牛犊般的坚毅。

 

明诚鼻酸,却还是笑了。他一步三回头,离愁和雀跃交织错落成万千思绪。

 

前途展吾志,身后是亲恩。明镜和明台在海的这边,而明楼在海的那边。

 

邮轮离家去国,而海浪轻涌,月光如银。

 

 

 

6. 花与月

 

那是一条野花盛放的小径,千姿万妍,姹紫嫣红。

 

清晨熹微,他们沿着小径散步。明诚被蜜蜂和蜻蜓分心,落后了几步,追着明楼浅淡的脚印和朦胧的影子。明楼站在花径深处,侧过身,笑着等他。及近,便伸出手来,捉住明诚攥着花蕊或松果的小手。

 

野荆花是紫色穗穗,芦苇招摇着绒绒苇花,不知名的乳白花簇和猩红浆果。花香混合了青草、藤萝和松枝的味道,萦绕发间,久久不散。

 

明楼信手拈来侃侃而谈,或是些英雄传奇,或是些奇闻逸事。明诚听得入迷,或是啧啧称奇,或是顽童心起,便揪着些细枝末节刁难大哥。

 

明楼被他一连串“为什么”问到恼羞成怒,追着挠他软肋。明诚在春光烂漫中奔跑,洒下一路涟涟笑语。

 

暂居苏州城郊的老宅,或维也纳森林的木屋,或卢森堡公园之西的公寓,逢好天气时他们去散步,肩并肩,步子叠着步子,于浮生与焦土中偷得一隅清闲。

 

谈天说地,抑或心照不宣,仿佛时代洪流、滚滚潮涌都倏忽静谧,而他们亦不再是被巨轮裹挟踽踽而行的羁旅孤客。

 

也曾有上元佳节,大雪初霁,城隍庙灯会熙攘鼎沸,花火点燃了整座孤城。家人亲朋相携出游,猜灯赏月。

 

明台穿一身大红缎袄和虎头兜帽,像是团蹦蹦跳跳的火球,追逐着五光十色的彩灯、拉西洋镜的摊贩,或者表演杂耍的戏班。明镜拉不住他,又不舍得扫了孩子兴致,只好紧紧跟在后面,生怕和明楼说两句话明台便要跑丢。

 

明楼便一手牵住明诚,一手拎着明镜的手炉和手袋。明诚那时还畏生,紧偎大哥不放,却压不住好奇天性,一双眼睛左顾右盼忙碌到看不过来。

 

明楼给他买一只兔子灯,白白的纸糊身子和红红的珠片眼睛。明诚宝贝得紧,小心提着,躲避拥挤的人流。

 

再抓一把五香豆,你一颗我一颗地嬉闹,悠然漫步过张灯结彩的九曲桥。天边一轮圆月皎洁,依旧逊了人间灯火三分暖意。

 

夜深,人潮慢慢散去,明台已经趴在明楼肩上睡了。明诚挽着明镜,帮她掸去羽缎斗篷和貂皮围领上的冰花,说一些明台宝宝追灯的趣事。

 

他们走在回家的归路。

 

那样的好日子似乎很多,也似乎太少,仿佛很近,又仿佛太远。大抵过于温存,而终不得长久。

 

 


7. 别与聚

 

永恒的别离与仓促的相聚,总归是人生真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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